我出生那天,爷爷挖掉了自己的双眼。
说这是规矩,我们这行的规矩,隔代不相见。
那天晚上,我家后院热闹的跟赶集一样。
有哭的、有笑的、有唱戏的、有弹曲的,还有摔跤尥蹶子的。
尤其是到了后半夜,更是多了拍门的和敲窗的。
对于这些,爷爷都没理会,只是坐在外间守着里屋的我入睡。
直到门缝里飘进如泣如诉的声音,一遍遍呼唤起我的名字。
爷爷才变得暴跳如雷,起身去了后院的西厢房。
出来时,手里多了一副泛黄的古画,仕女求子图。
“今天不见平安落地,老子高兴,所以不想搭理你们。”
“但这个臭不要脸的,竟然敢打我孙子的主意,那就别怪老子心狠手辣了。”
那晚没风,画却飘摇自动。
一下下拍打在爷爷的身上,听着像是巴掌声。
爷爷无动于衷,二话不说直接点了把火。
“老子既然能养你,就他妈的能杀你。”
说完,爷爷转身进了屋子。
外面,顿时变得安安静静。
后来我问过爷爷,那天晚上到底把谁给杀了?
爷爷说:想知道?
我说:嗯。
他说:想知道就按我说的做,等把你眼睛熬出来,就什么都知道了。
熬眼,是我二家不外传的门道。
从三岁生日起,白天都要把眼睛蒙起来,不能视亮窥光,这叫遮阳。
穿衣走路,吃喝拉撒,全都要靠耳听鼻闻。
日落之后,需把蒙眼之物摘下来,借星月之光观天望地,这叫见阴。
哪怕夜色如墨,也不可借烛取火,旨在凝眸淬目。
小小年纪就要吃睁眼瞎的苦,我父母接受不了,经常去找爷爷求情。
可每次,都会被他狠狠地骂出来。
祖宗传下来的饭碗,总得有人端着。
儿子不行,不指望孙子指望谁?
你们横加干涉不是帮他,而是在害他。
骂的多了,我父母也就不敢再过问了。
对我,也渐渐的冷漠了不少。
但很多个夜里,我都能听到父亲的叹息,还有母亲轻声的抽泣。
那时我才明白,慑于爷爷的悍威,他们敢怒不敢言。
心里,却始终都在疼着我……
……
熬眼的最初,我很不习惯,总想着趁爷爷不注意耍点儿小聪明。
但每次都会被他发现,除了严厉的呵斥之外,大多数时候还会挨一顿胖揍。
次数多了,我也就不敢再偷奸耍滑了。
可我心里始终有个疑问,爷爷的眼睛都瞎了,到底怎么发现的?
直到我八岁的生日,这个疑问才得以解开。
那天一如既往的晨练后,我感觉身体有了些难以言明的变化。
看不到、摸不着,偏偏又那么的清晰和真实,尤其是鼻子和耳朵。
我闻见了爷爷身上的味道,也闻见了他衣服上沾染的油条香气。
我听见了他的脚步声,还听见了他的唠叨。
“怪不得油条西施眼含春水,原来昨晚让人给喂饱了。奸门云开,桃花西来,是狗日的李瘸子没错。“
“话说回来,这孙子胆量可真是够大的,虎狼之年的王寡妇都敢沾,就他娘的不怕铁杵磨成针?”
当时,爷爷在街头,我在街尾。
我以为,一切都是错觉。
爷爷却说,五年过去,地基总算是打好了。
明日,开始起高楼。
熬眼结束,我看到了久违的世界,也看到了父母欣慰慈和的笑容。
还看到了,爷爷的满头白发和双眼的伤疤。
那天晚上,爷爷喝的酩酊大醉。
酒至深处,拉着我的手一遍遍的念叨。
“孩子,再忍忍,还有十年。等你成人礼时,你未来的媳妇儿就会找上门,到时咱们就都自由了。”
爷爷说的我不懂,只当是他酒后说胡话,把他弄到床上,便打算去房顶看月亮。
我喜欢月亮,尤其是白玉盘的满月。
走到门口时,我听到了爷爷的呓语。
“可惜了王寡妇,多么水灵的一棵白菜啊,怎么就让李瘸子那头猪给拱了。”
“早知如此,一开始就该下手的……”
不得已,我只能留在了屋里。
倒不是怕爷爷遭酒祸,主要是担心他半夜再去买油条。
……
第二天,爷爷的酒还没醒,就把我父母赶去了省城。
说房子已经准备好,趁着年轻,你们再去生几个崽儿。
不见这孩子,以后就跟着我了。
什么时候我死了,再让他回你们身边尽孝。
我父母万般不舍,奈何不敢忤逆爷爷,对我千叮万嘱,流着泪告了别。
几天后,我收到他们寄来的照片,住的是高楼大厦,吃的是山珍海味。
笑的……更是灿如夏花。
末了还对我说:“不见,听爷爷的话,不要惦记我们。为了你的将来,我们吃点儿苦不算什么。”
我感觉委屈,就拿着照片问爷爷。
他们遍尝珍馐叫吃苦,我们吃糠咽菜又算什么?
我到底是不是他们的儿子,你究竟是不是他们的爹?
爷爷听完,又是吹胡子又是瞪眼。
说:小兔崽子,你懂个屁。
然后,拽着我去了后院。
“小王八羔子,就不能让你闲着。以后你就住在这里,什么时候把西厢房的物件儿看明白了、看透了,什么时候再出来。到了那天,老子亲自下厨,给你整顿陆海空全宴,保证比你父母在省城吃的好。”
说完,爷爷关了院门,又上了把铜锁。
在我的记忆中,无论是后院还是西厢房,都属于不能涉足的禁地。
以往每次靠近的时候,都会遭到爷爷厉声的训斥。
所以我没有太多的紧张和害怕,只想着一探究竟。
尤其西厢房摆列的东西,更是让我好奇到了极致。
千奇百怪,云诡波谲。
有铜钱、有成绺的头发、有布娃娃,也有大红的嫁衣。
有项链、有鲜润的人骨、有绣花鞋,还有纹身的兽皮。
品类繁多,数不胜数。
唯一的相同点,上面都压着雕刻花纹的方正桃木。
所有的东西看过一遍,我感觉无聊至极,先前的激动也都被无奈所取代。
因为过了那股新鲜劲儿,我才意识到又被禁足了。
不得已,只能按爷爷说的去做,以求早日离开这里。
白天,我要聚精会神的审视每一件器物。
看花纹、看色泽、看缺口、看年份,还看注解过的来历和故事。
淬炼双眼的同时,还要学习祖传的各类术法和口诀。
到了晚上,我躺在床上,既要听屋里奇怪的动静,也要嗅房内不同的气味。
爷爷说,这叫听声辨位,嗅气知根。
从战战兢兢,到泰然自若,足足用了半个月我才完全适应。
也是自那时起,每天开饭之前,爷爷都会提出几个问题,让我释惑答疑。
上到星河日月,下到山海岭溪。
远起先秦,近至国立。
无所不囊,无所不括。
答对了碗里有肉,答错了菜里没油。
这种日子,一晃便过去了九年多。
就像现在,我刚把西厢房的物件儿整理复原,便看到爷爷又端着两份儿饭菜走了进来。
“老规矩,一碗有肉,一碗没油,凭本事吃饭。”
“爷爷,今天我想换换口味儿。”
三千多个日夜过去,那把铜锁已经是锈迹斑斑。
它,锁不住我了!
爷爷耳朵动了动,话音儿里透着些颤抖。
“不见,你,你今天想吃啥?”
“地上跑的,水里游的,还有天上飞的,而且得是您亲自下厨。”
爷爷沉默好半天,放下饭菜拍了拍我的肩膀,脸上有欣慰也有激动。
“等着,老子这就去弄。”
爷爷走出后院,我端起地上的饭菜,放到了西厢房的门台上。
望着黑幽幽的门缝伫立少许,这才笑着离开。
锁门的时候,我朝着门台瞟了一眼,两份饭菜已经不见。
地上,有着清晰凌乱的手印。
透过西厢房的毛玻璃,隐约还可以看到……几张模糊的人脸!
爷爷最看重承诺,自然不会食言。
日落西山的时候,他不仅做好了饭菜,还从墙边挖出一坛埋了十七年的老酒。
他说,这是我出生那天埋下的。
始于我,也当终于我。
“不见,再有两天就是你的成人礼,这些酒和肉,权当是给你提前过生日了。”
“为什么要提前?”
我反问,总觉得爷爷心事重重。
“还能为啥?”
爷爷拎着酒往屋里走:“我这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,又他娘的看不见,你说我摸索着做顿饭容易吗?”
“行吧,您有理。”
口中说着,我的视线落在了爷爷的背影上。
拉扯我的这些年,他确实老了不少。
来到屋里,爷爷递给我一双筷子,又倒了两杯酒。
“来,尝尝我的手艺。”
桌子上,摆着三个盘子一个盆。
分别是咸菜、拳头大小的鸡崽子、比鸡崽子还小的家雀,以及更小的虾米菠菜汤。
就这?
我直接气笑了,这特么就是陆海空全宴?
就算是丐帮,也不会这么糊弄叫花子吧?
“怎么,不满意?”
爷爷似乎还有气了,叉腰对我劈头盖脸的一顿喷。
“这小鸡崽子,是我好不容易摸来的;这家雀,是我听声辨位用弹弓打下来的。这河虾就更难得了,是我花十五块钱买来的。为了你这张嘴,我费了老鼻子的劲,你小子不知感恩,怎么还他娘的埋怨上了?”
“我没埋怨,就是觉得分量太小。还有啊,您都这么大岁数了,怎么还干顺手牵羊的事儿呢?”
“你懂个屁。”
爷爷气的胡子都歪了:“小王八羔子,你摸着良心说话,咱家要能养活这些畜生,我会去摸别人的?”
“我……”
爷爷这话,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。
他说的都是事实,我们家是养不活禽畜的。
鸡鸭鹅不行,猪羊狗也不行。
就连燕子喜鹊什么的,也都从来不往我家的房檐上面落。
小时候我不信邪,就缠着父亲买了条狗、又养了只大鹅。
白天的时候还好,活蹦乱跳的看宅护院。
可到了晚上,俩玩意儿就跟疯了一样的折腾。
黑狗汪汪狂吠,大鹅轧轧而鸣,一会儿都不得安生。
夜光散尽,旭日东升。
我打开门,摸到的是一堆毛发,闻到的是一地血腥,就像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活撕了一样。
那时我不解其果,现在却已知其因,所以只能将就着做到了桌前。
给我盛碗虾米菠菜汤,又把鸡崽子夹到自己碗里,爷爷这才开了口。
“不见,从小到大你没少埋怨我,所以我想听句实话。”
“您问。”
我顺口说着,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碗里的鸡崽子。
“起于三岁,止于今时,我拿走了你十四年又三百六十三天的光阴,你心里有没有埋下仇恨的种子?”
我不知道爷爷为什么这样问,还是如实做了回答。
“没有,从前没有,现在没有,以后也不会有。”
“你没必要说的这么笃定,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。不过从前和现在你没恨意,我就已经很欣慰了。”
“爷爷,你到底要说什么?”
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但我总觉得,这番话里藏着别的意思。
“没什么,交交心而已。”
示意我喝汤,爷爷撕咬着鸡肉,继续含糊不清的说着。
“不见,不管你理解不理解,我都要说一句。无论你将来的境遇如何,我的初衷都是为了你好,明白吗?”
我不懂,却还是点了点头。
“明白吗?”
爷爷啪的一声,放下了筷子。
“明白。”
打个激灵,我高声回应。
与此同时,也趁这个当口把筷子伸向了他的碗。
没成想,直接被爷爷给打了回来。
“鸡补气,鳖壮阳,吃完乳鸽不下床,你个童瓜蛋子补了有啥用?喝汤,全喝完,一点儿都别剩。”
“还是喝酒吧。”
我心里有气,拿起酒杯反唇相讥。
“丑话说在前头,喝完不准耍酒疯,别到时候又念叨王寡妇。人家是不是白菜不重要,总之你别当猪就行。”
“小兔崽子,我打死你……”
“你打,你使劲儿打,反正你也打不疼了。”
摸摸挨了巴掌的地方,我大声的嚷嚷着,眼眶却有了些发热。
爷爷,是真的老了。
灌下杯酒,我呛得鼻涕一把泪一把,止不住的咳嗽。
“怎么样,还差的远吧,敢不敢再来一杯?”
爷爷大声笑着,双眼的疤痕狰狞瘆人。
可在我看来,那是和蔼,也是慈祥。
“来就来,我还怕你?”
那天晚上,我和爷爷喝光了整坛子的酒。
酒至深处,他好像说后天我生日时,会送我个大胖媳妇。
还说有什么东西放在了床底下,让我保管好,切勿外露。
诸如此类的话,好像还说了一些。
只是我不胜酒力,记得有头没尾,最后怎么收场的都不知道。
那天晚上,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。
爷爷挥手离开,任凭我怎么呼唤他都不肯回头。
望着他有些佝偻的背影,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离别之痛。
那种痛,是我与父母分开时都不曾有过的。
醒来时,我感觉脸上凉凉的,摸了一把才知道是泪水。
下床洗把脸,我喊了爷爷两声,没听到回应便来到了院子里。
这时天色刚刚放亮,大门又开着条缝,我下示意的冒出个念头。
爷爷肯定是酒后失德,去敲王寡妇家的门了。
于是回去穿好衣服,想着赶紧去油条店把他弄回来,免得晚节不保。
可刚刚打开大门,我就愣住了。
门外的两米处,站着一个面带笑意的女孩儿。
身材高挑、形韵饱满;明眸弯弯,酒窝浅浅。
垂绦般的马尾,摇荡出缕缕处子的清香,仿佛一朵迎着春风绽放的白莲。
天上飘着雨丝,她撑了一把油纸伞。
春色朦胧,佳人如玉,就像是从画中走出的一样。
“你好,请问是二不见吗?”银铃声入耳,我回过了神来,尴尬的点了点头。
“是我,请问你是?”
“我姓白,叫白月亮。”
白月亮?
这个名字,让我想到了白玉盘般的满月,不会这么巧吧?
在我愣神之际,她抬手递过来一样东西。
“这是你爷爷要我转交的。”
“他人呢?”
“两天前,就已经走了。”
啊?
我大吃一惊,赶紧追问:“他,他怎么死的?”
噗嗤……
听到我这句话,白月亮忍不住笑了出来,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。
“我说二爷爷走了,是离开了这里,不是寿终正寝。怎么,你很希望他驾鹤西去吗?”
“那倒不是。”
我挠挠头,转移了话题。
“你认识我爷爷?”
“当然。”
白月亮点头,凝视着我的眼睛。
“他走了,以后我来照顾你,而且比他照顾的还要好。”
“你照顾我?”
我感觉脑子不够用,这都什么跟什么?
这个人,到底从哪儿冒出来的?
就在这时,白月亮又拿出了一样东西。
“你看看这个,如果没有问题就签了吧。签完之后,我们就算是订婚了,等法定年龄到了再去领证。”
订婚?
领证?
我懵在原地,接也不是,不接也不是。
捋了捋混乱的思绪,终于回想起爷爷说过的一句话。
“不见,等你生日那天,我送你个大胖媳妇儿。”
媳妇儿的事情先放在一边儿,胖不胖的也先放一边儿,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三个疑问。
醉酒后,我是不是足足睡了两天?
这一切,又是不是爷爷早就计划好的?
他为什么要让我跟这个素昧平生的女孩儿订婚?
跟爷爷守黑候白的这些年,我了解他不是无的放矢之人,也从不会怀疑他倾注在我身上的心血和情感。
虽然订婚这种事儿过于突然,甚至是扯淡了些,但我相信他是为了我着想。
就像醉酒之后,他说的那句话一样。
“不见,不管你将来的境遇如何,都要相信一点,我的初衷是为了你能过的更好。”
我是个感性的人,所以想到这里便打住了,直接在婚书上签了字,并且按下了手印。
当然,多少也与另外一个原因有关。
白月亮,真的好看。
配我,绰绰有余。
然而当我合上婚书,打算递回去的时候,却直接傻眼了,以至于说话都结巴起来。
“你刚才……刚才为什么不说清楚,这是一张入赘书?”
噗嗤……
白月亮又笑了,还是浅浅的酒窝,还是尖尖的虎牙,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。
可我觉得,她没之前可爱了。
“不见,我来之前,二爷爷说你简单的像一张白纸,当时我还持怀疑的态度。现在看来,你还真的是单纯。”
“幸亏这是婚书,如果是卖身契怎么办?”
“这和卖身契有什么区别?”
反问的同时,我打算把这一纸婚约给撕了。
订婚可以,入赘绝对不行!
没想到白月亮的动作更快,一把夺了过去。
为了防备我再抢,直接揣进了高耸的峰峦当中。
“黑字落于白纸,就是铁打的证据,你现在想反悔也晚了。放心,等法定年龄到了,我就娶你过门。”
“你娶我?”
我也笑了,不过是气笑的。
青竹蛇儿口,黄蜂尾上针。
两般皆是可,最毒妇人心。
古人,诚不我欺!
“你告诉我,你跟我爷爷到底是什么关系?还有这份儿婚书,他到底有没有看过?”
“我就不说。”
白月亮撅起小嘴,故意杠了一句。
许是看到我真的生气了,她指了指我的裤兜。
“那封信里面,有你想要的全部答案。”
信?
我是真被气糊涂了,赶紧掏了出来。
还没等我拆开,白月亮就站了起来,仔细打量片刻,径直朝里屋走去。
“以后,我住这间。”
没门儿!
我赶紧过去挡住了她:“这是我的房间,你住对面。”
房子坐北朝南,一共五间。
正中是客厅,东西两间是卧室,原来父母一间,我跟爷爷一间。
父母去了省城后,爷爷住东我睡西。最两头的耳房,则用来做饭和放置杂物。
刚刚被摆了一道儿,我正愁如何扳回一局,怎么可能答应。
可显然,白月亮是王八吃秤砣,铁了心要跟我杠到底。
你的房间?
“签字画押之后,连你都是我的,更别说一间卧室了,让开。”
说着,白月亮向前走出一步。
“我就不让。”
“让不让?”
白月亮又向前一步,几乎快贴到我身上了。
“不,不让。”
闻着清新的发香,感受着胸膛似触似碰的柔软,我慌得六神无主。
咯咯……
可能是我的样子太过窘迫,又把白月亮给逗笑了,她抬起纤手,轻轻碰了碰我的下巴。
“不见哥哥,这样好不好,以后我们一起睡这间房。反正婚约都定下了,今晚我们就尝尝鱼水之欢的滋味儿。”
额……
那瞬间,我感觉像是触电一样。
头皮酥麻,浑身打颤,赶紧躲到了一侧。
“我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睡,你愿意住就住吧。”
“瞧你那点儿出息。”
翻个白眼,白月亮挑开门帘走了进去。
长出口气,我摸了摸额头,不知何时已经冷汗涔涔。
谁成想这口气还没出完,就听到了白月亮的自言自语。
“二爷爷,您对我可真够好的,连不见的童子身都还给我留着。下次见面时,我可得给您送份儿大礼。”
白月亮,你给我等着!
签下入赘书,算我自己瞎了狗眼。
卧室被占,也怪我自己是个怂蛋。
但她拿名节说事儿,我是真忍不了了。
打开后院的锁、去到西厢房,再出来时我手里多了三样东西。
一件大红的嫁衣,一把娃娃佩戴的银锁,还有一根老铜的烟袋。
拽开西间卧室的后窗,右手掐动驭灵决,直接把三个物件儿扔了进去。
姓白的,看你一会儿怎么求我?
我刚刚凝神侧耳,屋里就响起了白月亮的声音。
只是,与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。
没有服软和害怕,只有冷漠和愤怒。
“你算个什么东西,也敢在我面前造次?”
“没本事留住自己的男人也就算了,还窝囊的自尽在了新婚之夜,你还有什么脸穿这身嫁衣?”
给我滚!
咣当……
随着后窗被打开,那件大红的嫁衣也飞了出来。
落地之后,我看到上面多了一道口子,色泽也黯淡了很多。
嘶……
这不由的让我倒吸口冷气,赶紧又掐动养灵诀,直到嫁衣上口子愈合才停了手。
与此同时,我心里也有了个疑问。
难不成,白月亮也是吃这碗饭的?
而且瞧她的手段,似乎比我差不到哪儿去。
就在我心潮翻涌的时候,屋子里又响起了呵斥的声音。
“今天是姑奶奶我订婚的日子,不想开杀戒。但死罪可免,活罪难饶,这两巴掌权当是给你们长长记性了。”
啪、啪……
清脆的声音落下后,银锁和烟袋也都被抛了出来,上面烙刻着清晰的手指印。
咣当、咣当……
在这刹那,西厢房里传出了动静,密集且嘈杂。
我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,白月亮直接从后窗跳了出来。
在她的手里面,拿着一卷画轴。
“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,都敢跟姑奶奶叫板了,反了你们了。”
“喂,你不能进去。”
眼看着白月亮要走进西厢房,我赶紧出声阻止。
那里面,可一点都不好玩儿。
真要折腾出个好歹,我这辈子就彻底毁她手里了。
“你能进,我为什么不能?”
“你……”
到了现在,我算是把白月亮看透了,她长得有多好看,就有多讨人厌。
良言难劝该死的鬼,既然她执意不听,那就怪不得我了。
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,她不仅轻而易举的进去了,还淡定从容的走了出来。
“你没事儿?”
我皱了皱眉头,颇为意外的同时,也愈发肯定了一点。
她跟我走的,绝对是相似的一条路。
“怎么,你希望我有事儿?”
白月亮看着我,似笑非笑。
“你,你简直不可理喻。”
“彼此彼此。”
白月亮不屑的撇嘴:“别说咱俩是有婚约的人,就算是一般的客人,你也不能用那些脏东西恶心人吧?”
“行行行,我说不过你,我错了,我向你道歉行了吧?”
我现在都快气崩了,心里更是把爷爷骂翻了天。
口口声声的说,送我个大胖媳妇儿?
就这架势,难道不是送了个赶都赶不走的祖宗?
嘻嘻……
我气得牙根痒痒,对面的白月亮却笑了,抓起我的手,摇晃着拉勾。
“为了彰显你道歉的诚意,今晚请我去外面吃大餐,不许反悔哦。”
还没容我回应,白月亮已经松手从后窗钻了进去。
动作之轻、之柔;小蛮腰之细、之软,仿佛一只形态优美的猫。
直到后窗关上,我才回过了神来,赶紧走进了西厢房。
当看清里面的景象后,直接愣在了原地。
我在西厢房中住了九年,对里面的所有东西都已经熟的不能再熟。
说句毫不夸张的话,就算把全部的感官都封闭起来,我也能准确的找到每一样东西。
原本,四面墙的架子上,都是摆满了物件儿的,而且有着清晰整齐的分类。
可现在呢?
正对门口的西墙上面,已经光秃无一物。
不,准确的说还是有的。
一幅我从未见过的画卷,显然是白月亮之前手中的那幅。
孤零零的悬挂在墙上,多少显得有些突兀和诡异。
尤其是画卷本身,上面有九色神光的彩云,也有耀眼夺目的霞芒,还有一只通体赤红的巨大凤鸟。
偏偏,在那凤鸟背上的图案不见了。
依照轮廓判断,缺失的一个女子。
如果我没有看错,这幅画应该是九天玄女图。
她在民俗信仰中的地位并不显赫,然而在道教中却极受推崇,被奉为高阶女仙和术数神。
我不知道白月亮从哪里弄来的这幅画,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缺少了玄女。
但有一点不容否认,这幅画比西厢房里任何物件的来头都要大的多。
否则,原本摆列整齐有序的诸多物件儿,不会凌乱的簇拥到其他三面墙的架子上。
而且,器物之口,均是朝向着那副画。
大有一副……朝拜之意!
而这,也是让我疑惑不已。
白月亮,到底是什么来头?
这幅画,又是怎么伤成这样的?
压下内心翻腾的念头,我再次掐动了养灵诀。
将银锁和烟袋做过修复后,从西厢房中退了出来。
原本我想暂且忍让,和白月亮开诚布公的谈一谈,至少要弄清楚她的真实身份。
可打开窗,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。
蜷缩着身体,仿佛一只惹人怜爱的小兔子。
这瞬间,我觉得她又像之前那样可爱了。
不过这个念头仅仅存在了一两秒钟,转瞬我就又想到了入赘书,于是从兜里把那封信掏了出来。
我必须弄清楚,爷爷打的什么主意?
到底是利令智昏,还是另有所图,非得让我当上门女婿?
“小兔崽子,老子掐指一算,你又他娘的在骂街是不是?”
信的第一句话,就把我看无语了,他还真是把我心思钻的透透的,于是继续看了下去。
整封信大部分都是爷爷的邀功之词,说培养我怎么怎么不容易,拉扯我那些年,他又吃了多少苦。
叮嘱我别忘恩负义,做了白眼狼。
末了,才用极短的三句话,告知了我所关心的问题。
第一,为何是入赘书?
原因很简单,当年他一场花酒后的打赌,把我输出去了。
第二,白月亮到底什么来头?
一句话,打赌所输之人的孙女。
第三,我未来的路如何走?
嫁鸡随鸡,嫁狗随狗。
刺啦啦……
看完,我没有丝毫的犹豫,直接将信撕了个粉碎。然后从西厢房中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铜雕,锁门去了前面。
铜雕为三眼乌鸦,是大深坑里摸出来的明器,后来摸器之人暴毙,这玩意儿被爷爷低价收了回来。
来到东间的卧室,我用针刺破了手指,在爷爷的照片上抹过一道血痕,又用鲜血洗过乌鸦的眼睛。
针尖蘸血,在黄纸上写下了两行字。
“您之大恩,没齿不忘;思及愧疚难当,唯有诚心祷念。”
“愿您余生所遇的每颗白菜,都被他家的猪捷足先登,后而拱之。”
——不见!
墨迹蒸干后,我将黄纸包裹在了铜鸦的身上,点完一把火,掐动了驭灵决。
而后,便听到了振翅的破空声,急速消失在了夕阳坠下的方向。
“不见,你太冲动了。”
门帘挑开白月亮说到了祭旗,我的记忆也渐渐清晰了起来。
醉酒的那晚,除了要我保管好床底下的东西之外,爷爷好像提到过这件事。
大致是说他年迈体衰,此次外出又归期难定,我已至成年,当祭旗自立。
其实对我来说,祭旗并不难,毕竟祖传的手艺我已经学尽。
真正难的,是用什么东西来祭?
显然,林语堂那里就有适合之物。
所以,我没办法再拒绝白月亮。
尤其是从她口中得知,爷爷离家带走了所有的存折后,我更加没有了退路。
面子很重要,但跟钱比起来,似乎也就可有可无了。
至此,我也彻底弄清了事情的始末。
白月亮赶在我成人礼这天登门,就是为了引导我去林语堂取回祭旗的东西。
当初两次前往那里爷爷没有出手,无人相求也只是托词。
最根本的原因,他在等待着我的成长。
这是他留下的一个契机,一个让我自立、让我重新撑起家业的契机。
而且,这很可能是爷爷为我做的最后一次谋算。
“走吧,我们去林语堂。”
白月亮很满意我的答复,却出乎意料的做了推辞。
“不急,等太阳落山再出门,我先去换件衣服。”
说完,白月亮进了里屋,而后毫无避讳的展露起完美的身躯。
春色在前,我心里翻腾的却是个荒唐的念头。
刚刚说起“太阳”时,白月亮的表情似乎是复杂的。
明显的厌恶中,隐隐又夹杂着浓烈的期待……
“走光都不怕,怎么可能怕阳光?”
摒弃这个可笑的想法,我来到了大门口,抬头望向如血的残阳。
目之所及,最后的几道光芒,正在消失于黑压压的树冠当中。
那是一片楸树林,前面是民心河,后面是两座馒头般的土丘,其上光秃不养草木。
林语堂,便坐落其中。
“这地方倒是有些意思。”
站在河畔的石桥上,白月亮打量着五六米高的牌楼。
许是年头已久的原因,眸子里倒映出的林语堂三字尽显着斑驳。
“哪里有意思?”
我来过这里两次,说轻车熟路有些夸张,知其大概还是没问题的。
正是如此,我才会这样问。
很多话白月亮不明说,只能旁敲侧击的收集信息。
这次,她没有跟我较劲,不仅痛快的说了,还说的头头是道。
“所谓风水,说的是藏风之地,得水之所。世人谈之,势必绕不开山与水;世人求之,势必绕不开名和利。”
“山不在高,有仙则名;水不在深,有龙则灵。故而风水之中,山寓名,水寓利,可分而求之。“
“林语堂这里,山水皆全,名利兼备。山为骨,水为血,虚实得宜,相合天地,实为一处不可多得的宝地。”
“虽然你说的没错,但我还是想问一句。”
白月亮的堪舆造诣之深,的确有些出乎我的预料。
不过转念想到她挂到西厢房的那副画,我也就释然了。
九天玄女可是数术神,传说道家的风水术便是由她所创。
能持有那样一副画卷,白月亮要是不懂风水才是笑话。
也正是想通了这些,我才会继续追问。
因为她说的越多,暴露出的信息也就越全面。
“你想问什么?”
白月亮歪头,带着浅笑。
我被她看的心虚,于是抬手指向灯火摇曳的用餐区。
“据我所知,林语堂老板确实很有钱,但为人低调名不经传,与你说的名利兼备似乎并不相符?”
“你只记住了这句,为什么忘了我之前说的那句?”白月亮不答反问。
“哪句?”
“山寓名,水寓利,可分而求之。”
“何解?”
我摇头,故作不懂。
白月亮也没有废话,指了指树林后面两座高大而又光秃的山丘。
“世人品性不同,所求亦所不同。林语堂老板求的是财,所以刻意绝灭了山上的草木,其用意就是淡化名声。”
“如此名声确实淡了,可他就不怕这两座山死透了,从而只有水没有山,落得独阴不生的地步?”
“有何可怕?”
白月亮又指指脚下的民心河:“这条河奔腾不息,源头不灭,有着足够的生机反哺给那两座山丘,足以保证它们不死,至多也就是沉睡罢了。况且这条河取名为民心,又有谁敢轻易动它。”
“而这,也就是林语堂老板财源滚滚的原因。”
“风水之中,水代表着财,恰好这又是一条补养百万民众的河流。他将饭店建在正中间,弱山壮水,借名补财,门口又摆上了两只吞财的石兽,寓意招揽每一名饮用民心河水的人前来用餐散财,怎么可能不发达?”
这番话,我听得心悦诚服。
饶是如此,还是又问了一句。
“既然你说这里是风水宝地,那为何会时不时的闹出动静,会存在不干净的东西?”
“这是你考我的最后一个问题吗?”
白月亮盯着我,脸上的笑容正在淡去。
“你觉得是,那就是吧。”我有些尴尬。
“好,我可以回答,也希望你得到答案后,给我一个承诺。”
“什么?”
“信任。”
白月亮的脸色多了几分凝重:“就算没有婚书的捆绑,我也希望你能无条件的信任我,尤其是进去之后。”
顺着她的手指看去,我望见了一些如同薄纱般的雾气,穿梭于林间和每一间堂食之所中。
仿佛,活物一般!
“我答应你。”
这次,我没有敷衍。
因为我很清楚,想要在取走祭旗之物的同时全身而退,怕是少不了白月亮的帮助。
几年过去,林语堂这里更加的不简单了。
“好,最好以后每次都这样。”白月亮又笑了。
“哪样?”
我随口问着。
“妇唱夫随。”
“你……”
“我现在,就回答你刚才的问题。”
没等我发作,白月亮已经打断说道:“这里之所以不干净,同样也是因为风水,有些东西也喜欢弱名壮财之所。”
“怎么讲?”
我下意识的问道。
“这个答案算是赠送的,因为财壮——意味着人多。”
话落,白月亮挽住了我的手臂。
“不见哥哥,走,进去喝订婚酒。”
“……”
我很是无语,本能的想反抗。
然而无论我怎么使劲儿,都无法挣脱掉。
被白月亮拖着向前走,有种难以言说的羞耻感。
现在的自己,就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媳妇,马上要被扔进洞房受蹂躏一般。
私厨藏于林间的缘故,所以并没有闹市当中的那种嘈杂。
相反因地制宜、搭配得当,反倒营造出了一种幽静之感。
如同置身于野外山林,整个身心都被包裹在了惬意和舒然中。
当然,那是对于常人。
至于我而言,惬意中含有锋利的刺,舒然间藏着尖锐的针。
这种感觉起于何人、何物,暂且我还没有弄清楚。
但我相信,感觉不会错。
一如当年,我在街尾,听到爷爷在街头咒骂李瘸子。
“两位好,请问有预约吗?”
门卫的话,打断了我的思路,也挡住了我们的去路。
这时我才想起来,林语堂是私厨,只接受预定。
脑子一时没转过弯儿,顺嘴秃噜了一句。
“月亮妹妹,今晚的订婚酒,看来是喝不成了。”
咯咯……
白月亮笑的花枝乱颤,极为配合的回应着。
“不见哥哥,无妨,有人已经为我们备下,尽管等着便是。”
额……
我愣住了,门卫也愣住了。
那副瞠目结舌的样子,就像是在说:“哪儿来的俩二逼,在这作妖秀恩爱?”
就在我被他看得无地自容时,迎面急匆匆走来一人。
身躯壮硕,肥头大耳,穿着一身手工制作的彩色麻衣,脸上带着谄媚至极的笑容。
配着脖子上的珠串,俨然就是一尊弥勒佛。
当他来到门灯下面,我也彻底看清了那张脸。
而这,不仅让我皱起了眉头,心中更是泛起了莫大的疑惑。
这小子,不会是个傻子吧?
否则父亲刚死还没过头七,怎么就笑的跟走了桃花运似的?
更新~眼前的人姓甚名谁,我不知道。
但我能看出来,他脚踩白丧,头顶黑灰,其父过世未至头七。
这一切,就写在他的脸上。
人的眉心之上,天庭左右有双角,名为父母宫。
日角为父,月角为母,当中可见福缘运势,也可见病祸灾殃。
这胖子的日角塌陷,黯淡无光,虚浮的命气堆叠成三丝横褶,表示今日正好是他父亲去世的第三天。
爹死了,还笑的这么灿烂?
不是傻子,那就只能是二逼他妈给二逼开门,二逼到家了。
“这两位,是我的贵客,能进去了吧?”
胖子的声音与体型截然相反,没有我想象中的磁性粗犷,反而透着几分纤细的清脆。
非要比喻,大概只有一口一个盖了帽儿的老公公了。
“当然,当然,二位请。”门卫放行。
一路无声,左穿右绕。
穿林打叶,蜿蜒而走。
最终,我们来到了一座名为陶然居的小院。
院子不大,却布置的极为雅致。
用餐的正房坐南朝北,两侧的房檐上有着清水滴落。
溅射在青石上,弥漫着料峭的春寒。
左侧的凉亭当中,有人抚琴和鸣,听得人心神舒畅。
右侧是一个小小的池塘,荷尖未露,偶见青鲤跃于水面之上。
整座院子,古香古色,里里外外彰显着水乡的韵味。
“不见,我给来介绍下,这位是石重楼,跟我们白家渊源已久。”
“你好,二不见。”
双手合握,我感受到一股淡淡的寒气触碰了掌心,其中还夹杂着浅浅的尖锐感。
“如果没有猜错,你的名字是借用的草药之称吧?”
“你怎么知道?”
石重楼眼睛一亮,显得无比好奇。
“很简单,你姓石,又是金命,必须借柔调和,草药之名确实最为妥当。”
“厉害,厉害。”
石重楼挑起大拇指,拉开椅子示意我和白月亮落座。
见他如此客气,我就又多说了一句:“古时楼以木制,重楼又寓意层层木,的确是草药中最适合你的名字。可你毕竟是石姓加金命,木头再多也是不够的,这就是你说话如女子般清脆的原因。”
“当,当真?”
石重楼听得一愣一愣的,撸起袖子又指了指下巴。
“那我毫毛和胡须寥寥无几,也是这个原因?”
“不止毫毛和胡须吧?”
我问着,瞟了瞟他的肚脐眼下面的位置。
石重楼嘴角一抽,忍不住打了个激灵。
“大师,无论如何,都请给我指条明路啊,因为这个我都不敢去澡堂子了。”
“……”
我不是不想帮,而是在琢磨用哪种方式。
“月亮,快帮我说说话,只要大师能帮我解决了这些问题,价码随便开。”
大师?
还神棍呢?
翻个白眼,白月亮对我说道:“这方面我涉猎有限,既然你懂,不妨帮帮他,绝不会吃亏的。”
绝不会吃亏!
有白月亮使出的眼色在前,所以我听出了这五个字中隐藏的意思。
钱,不重要!
重要的是,顺利取走祭旗之物需要石重楼的帮忙。
于是,我朝着石重楼点了点头。
“解决这事儿有三个方法,我说,你选。”
第一,禁欲五年,蓄积阳气。
“这个,这个……”
当着白月亮,石重楼吭吭哧哧,不知如何作答。
第二,修炼体术,养神培元。
“不见,我路走多了都喘不上气来,别说练体术了,第三种是什么?”
我就知道他会这样说,于是直接回应道:“情理上来说,咱们已经算是朋友了,我送你件礼物也正常。奈何家规不能坏,所以只能让你破财了。等这里的事情办完之后,你跟我回家,卖你样东西。”
“什么?”
石重楼果然是财大气粗,对价格根本不带问的。
“天机不可露,拿到手你自然就清楚了。”
我必须给自己留条后路,虽然打算卖给石重楼的物件养的差不多了,但毕竟还没到完美的地步。
可能,还需要几天的时间。
几天说长不长,说短不短,却容不得半分疏忽。
砸了我二家招牌事小,一个不慎,石重楼这条命可就交代了。
许是解决了自身重大缺陷的原因,石重楼不仅笑的更灿烂了,脸上还浮现出了红光。
脚踩白丧,头顶黑灰,正中是红云缭绕。
这副样子,看的我浑身不自在,于是忍不住开了口。
“重楼,有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?”
“咱俩还客气什么,随便问?”
“你说的随便啊?”
“对,随便的随,随便的便,随便问。”
“你父亲走了,你怎么这么高兴?”
“啊?”
问完之后,石重楼直接傻眼了。
显然没料到,是这么个问题。
更没料到,我会问的这么直接。
噗嗤……
旁边的白月亮,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。
这下,石重楼更不知如何是好了,急的抓耳挠腮。
“这个,这个怎么说呢,就是……”
“我来说吧。”
白月亮接话,对我说道:“不见,你看出来了正好,也省的我绕弯子了。”
“其实此行来林语堂,并不是我有求于你,而是重楼转托我把你请来的。”
“……”
我没有说话,看看白月亮,再看看石重楼,之前的疑问总算是解开了。
怪不得白月亮死活非要拉着我来这里?
怪不得被门卫拦下时,她说早有人备下了酒菜?
原来,一切他们早就有了安排。
“不见,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,而是……”
此时的白月亮,像极了做错事的小孩子,都不敢看我的眼睛。
我心头一软,摆了摆手。
“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,而且既然来了,说明定数如此,还是说正事儿吧。”
“还愣着干嘛,说正事。”
白月亮抬脚,狠狠踢了一下。
石重楼吃痛,却又不敢发作,只能吸着冷气解释。
“三年前我爸出差,有人在这里连着请他吃了三天饭,也不知道哪道菜把他的馋虫给勾住了,反正回家之后念念不忘、寝食难安。大概是半年前吧,他留下了一封信,我才知道他来这里打工了。”
“打工?”
如果不是白月亮点头,我只会觉得听错了。
就石重楼这副派头和说话的口气,那绝对是出身亿万之家的,由此足以想见他父亲的身份和地位。
可就是这样一位人物,放着事业和家庭不管不顾,来到了林语堂打工,这话任何人听来都不会信吧?
苦笑两声,石重楼继续说道:“实不相瞒,我当时看到那封信也傻了,抛家舍业去一家私厨打工,那不是笑话吗?可是我妈信,并且开车来过几次,只是非但没把我爸带回去,最后还接到了一纸休书。”
“自那之后,我妈就彻底病倒了。前些日子她病情稳定了,我这才去找了月亮,而后来了这里。”
嘶……
听完之后,我吸了口凉气,石重楼的父亲,这是得了失心疯啊。
林语堂当中,到底藏着什么东西,邪性到了这种地步?
当初爷爷怎么就不管管呢?
难道,这不是他给我留下的契机?
而是他根本解决不了?
越想,我觉得这种可能性越大。
一来,石重楼的父亲死在了两天前,这点已经彰显在了他的日角之上。
二来,爷爷恰好是两天前离开的,而且是趁我酒未醒偷偷走的。
还有最重要的一点,我们家祖传的买卖,只有成人礼后才能正式接手。
偏偏,白月亮早不来晚不来,在我成人礼这天登了门?
并且还用尽浑身解数,把我诓到了林语堂。
这一切,怎么看都像是个连环套。
当然,始作俑者还是我爷爷,是他利用了白月亮。
“二把刀,你还真是不客气,专挑亲的坑啊?”
牢骚满腹的同时,我也把肠子悔青了。
早知如此,就不该用三眼乌鸦的铜雕,而是直接把西厢房的狗头铡给他送过去。
与此同时,我又想起了一件事。
合着刚才聊了半天,完全是在驴唇不对马嘴的胡扯。
石重楼只当我知道了他父亲出走的事儿,完全没意识到,我说的是他父亲已经死了。
更让我悬心的是,就连精通玄学的白月亮都没看出来。
这说明什么?
说明藏在林语堂的东西,已经到了至凶至狠的地步。
不管是谁,进来容易,出去可就难了……
(未完)
书名:天字第一相
原作者:久雨闻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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